在科舉考試中,最受今人詬病的莫過于“八股文”。這項制度形成于明朝成化年間,其主旨原本是為了考試的標準化、規范化。所謂“八股”,通俗的說法類似于今日中學作文教育中的分段,即每篇文章均按照一定格式、字數,由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個部分組成:
破題規定用兩句話點明題義,即將題目之義破開。其實用今天的語言來解釋,就是點題。也就是說,在開篇就必須用簡略的文字點明題意,讓讀者知道你這篇文章要講的主要內容是什么。且規定點明題意只能用兩句話,這兩句話是概括題意、解釋題意,但不能直說題意,要留有懸念。破題是八股文最重要的一個環節,破題好壞直接影響后面的表達。有一篇題為《子曰》的八股文,其破題的兩句話是:“匹夫而為天下法,一言而為天下師”。前一句破“子”字,后一句破“曰”字。這是比較標準的破題。
承題是承接破題的意義而說明緊要之點,是對主題的進一步補充,具有“副標題”的功能,具有承上啟下的使用,三句、五句皆可。
起講為議論的開始,首二字多用“意謂”、“若曰”、“以為”、“且夫”、“常思”為開端引出下文,以圣賢口氣開始議論,比較深入說明文章的用意所在,但最多不能超過十句。
入手為起講后入手處。這些是八股的前半部分。
接著的起股、中股、后股、束股這四大部分才是八股文的正式議論,以中股為全篇重心。在這四股中,每股又都有兩股排比對偶文字,所以又稱起二比、中二比、后二大比、末二小比。有的研究者說或稱提比、小比、中比、后比;或說是提比、中比、后比、束比。比者,對也,是全篇正式的議論。這樣,四股當中,每股都有兩段比偶文字,句子的長短、字的繁簡,都要相對,合計共八股,所以稱為八股文。換句話說,在這四段文字中,要求盡量使用排比句,要講究詞性相對、平仄相對。由此不難想象,一句詩找出可對之句,似乎并不太難,難的是這長篇大論都要講究排比,講究詞性,講究平仄,講究韻律,這確實不是那么太容易。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八股文是融經義、策論、詩賦為一體的考試格式,所講究的是文辭和格式。
明朝規定科舉考試中的四書義不得少于兩百字,多則不限。到了清乾隆年間,規定每篇不得超過七百字。批評者總是以為八股文不僅體制僵硬,而且要代圣賢立言,于是八股文大都是一些半通不通的文字,毫無文采和氣勢可言。清初學者徐大椿的《道情》描寫八股文的害處時說:
讀書人,最不濟,背時文,爛如泥。國家本為求才計,誰知道便作了欺人技。兩句破題,三句承題,搖頭擺尾,便道是圣門高第。可知道三通、四史是何等文章?漢祖、唐宗是哪一朝皇帝?案頭放高頭講章,店里買新科利器,讀得來肩背高低、口角唏噓!甘蔗渣兒嚼了又嚼,有何滋味?辜負光陰,白白昏迷一世。就叫他騙得高官,也是百姓朝廷的晦氣!
這個批評對于八股末流可謂切中時弊,因為隨著科舉制度日趨規范,命題自然越來越有規律可尋,于是一些不良補習老師不是要求士子認真讀書,結合實際充分理解儒家經典微言大義,而是憑借自己的經驗和聰明猜題、押題,結果正如顧炎武所批評的那樣:士子連儒家經典都不要讀了,只記其可以出題之篇及幾十篇范文而已。(《日知錄·擬題》)這與現在高考語文特別是作文弊病有很大相似性。也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說,八股取士束縛人的靈性、創造性。
八股文后來的弊病當然不是制度創設者的原初本意,這個制度的設立主要的還是出于考試規范化、客觀化一系列公平公正的考慮,因為只有在規定的字數內、時間單位內,才能考察眾多考生的差異。這就像體育競賽一樣,所有競賽者必須遵循同一規則,沒有例外。而且作文評估從來都是閱讀者主觀色彩最濃的一門科,如果不對文章結構進行細密解析,閱卷者勢必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所以這個制度創設所要達到的目標,就是在一定的規制內創新,猶如畫圣吳道子“畫人物,如以燈取影,逆來順往,旁見側出,橫斜平直,各相乘除,得自然之數,不差毫末,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所謂游刃余地,運斤成風,蓋古今一人而已。”(《蘇軾文集卷七十·書吳道子畫后》)嚴格規則照樣可以創新,關鍵還看各人知識、涵養、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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