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清朝成了東亞病夫,中國割讓了不少領土給英國、法國、日本和俄國。到了20世紀,日本血腥占領了山東半島和滿洲。19世紀和20世紀初簽訂的法外法權條約使中國蒙受了奇恥大辱。與此同時,西方國家競爭對部分中國城市——那些所謂的“通商口岸”——的控制權。到1938年,耶魯大學歷史學家史景遷(JonathanD.Spence)在《追尋現代中國》中提到,這些苦難再加上中國內戰,造成人們心中產生隱憂:“中國就要被肢解了,中國將亡國滅種,四千年信史將戛然而止。”中國對外擴張的意義在于宣稱,它決不再受外國擺步。
正如德國國土成了冷戰軍事對峙的前線,南海水域或將成為未來幾十年的沖突前沿。隨著中國海軍愈發強大,中國對南海的主權要求與其他沿岸國家格格不入,這些國家不得不進一步升級自身的海上實力。他們還通過日益依賴美國海軍來平衡中國,而美國海軍的實力相對來講已經開始日薄西山,此時美國還要分撥大量資源用在中東。全球多極化已經在外交和經濟上非常明顯,但南海會展示給大家軍事多極化實際上會是什么樣子。
這條沖突前線沒有什么浪漫可言,更談不上道義斗爭。在海戰中,除非向岸上炮擊,否則不會有受害者,也不會去跟頭腦發熱的敵人作斗爭。在這沖突的新戰場上,不會有類似于種族清洗這樣的大規模流血事件發生。雖然中國的政治異見人士經常受到迫害,也達不到讓中國完全失去道德高地的程度。中國政權僅施行低程度的威權,其經濟是資本主義的,也很少談到意識形態。更重要的是,中國在未來幾年將變得更加開放而不是封閉。中國也不會走上法西斯主義或軍國主義,相反,中國跟其他東亞國家一起會越來越傾向于舊式的民族主義:當然也不是19世紀中葉非常受當時知識分子歡迎的那套。而且就算中國將來越來越民主化,其國內的民族主義情況很有可能會增強,只要調查一下中國言論相對自由的網民意見就知道了。
我們通常認為民族主義是反革命情緒,19世紀的遺產。然而正是傳統民族主義成為了亞洲政治的原動力,而且未來還將繼續下去。這種民族主義正在本地區理直氣壯地發展各自的軍事力量——著重發展海空軍——以保衛領土主權,維護自身在有爭議自然資源的權益。沒有什么是非對錯之分,完全是均勢的冰冷邏輯。對于與民族主義結盟、冷漠無情的現實主義來說,它其實有一個地理上的家:南海。
無論在東亞道德戲怎么演下去,都會以無情的權力政治面目出現,讓許多知識分子和媒體人士目瞪口呆。正如修昔底德在談到古雅典人征服米洛斯島(Melos)時曾經說過的一番名言:“強者做強者該做的事,弱者只有領受的份。”用21世紀的話來講就是,中國扮演雅典的角色,是本地區傲視群友的海權國,但是弱者還是只能屈服于強者的淫威,也只能如此。這會成為中國秘不示人的戰略,而東南亞的小國或者會搭上美國的順風車避免米洛斯人的悲劇。但是不會發生大屠殺。
南海將預示一場不同形式的沖突,將是世人從未見過的。從20世紀初開始,我們一方面飽受大規模、傳統地面作戰方式洗禮,另一方面又遭遇到骯臟的非常規戰爭挑戰。由于兩種戰爭都造成了大量平民傷亡,使得人道主義者和將軍都很注重研究戰法戰術。但是未來我們可能會看到比較純粹的沖突,僅限于海上。這一點具有積極的一面。人類無法完全消除沖突。馬基雅維利所著的《《李維史論》稱,若適當控制,沖突遠比一盤死水式的穩定更有助于人類進步。擠滿戰艦的南海不意味著就與亞洲的光明未來相抵觸。不安全通常產生活力。
但是南海沖突能夠得到適當控制嗎?到現在為止我的理論假設是該地區不會爆發大戰,相反有關國家還會對滿足于看到本國軍艦在公海上耀武揚威,同時聲稱對自然資源擁有所有權甚至還可能同意公平分配這些資源。但是萬一中國心血來潮入侵臺灣怎么辦?萬一中國跟越南這對歷史上的冤家像1979年那樣再次陷入戰爭,而且現在雙方手中的武器更加致命怎么辦?不僅僅中國在加快發展自己的軍事力量,東南亞國家也在效仿。過去十年,這些國家的國防預算增加了約三分之一,而與此同時歐洲的防務開支逐年下降。自2000年以來,印度尼西亞、新加坡和馬來西亞進口武器總額分別增長了84%、146%和722%。這些開支主要用在海軍和空軍作戰平臺上:水面艦艇、具備先進導彈系統的潛艇、長程噴氣式戰斗機等。越南最近花費20億美元購買了最先進的俄制基洛級潛艇,花10億美元購買了俄式戰斗機。馬來西亞最近啟用了位于婆羅州的一座潛艇基地。正當美國專注于大中東地區的陸戰無暇他顧時,軍事力量的天平正靜悄悄地從歐洲向亞洲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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