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萬干部下基層,我是第一批,2014年3月5日去的喀什。我出身干部家庭,這樣的事情要帶頭。這次去,我們副局長才相當于村長助理。廳局級干部到下基層任村長助理,你看看這級別降了多少?這次我們下去了兩個副局長。
我們下去,當地老百姓都很歡迎。干部對我們一般敬而遠之,工作組畢竟有一定的監督作用,督促他們改進作風嘛。再說,我們的職務是啥,村長助理,想見個副鄉長都不容易。不過,如果局長想見,他們會過來的,這就是角色轉換嘛,很快的東西。話又說回來,他們也不是不通情理,像這里的書記、鄉長其實都經常過來,有什么事就跟我們說說,能解決的問題,我們盡量幫助他們解決。
但我們畢竟不是當地的干部,有些事我們也解決不了。像資金問題,如果鄉里面哪個項目缺錢,我們肯定想辦法支持。你缺個文化廣場,我給你建文化廣場,你缺商店我給你蓋商店。這些都是我們力所能及的,都可以幫忙干。但有些事不行,比如農民分地的問題。我們手里沒有地,農民要地我們也沒辦法解決。還有過去長期積累的一些問題,把人家房子強拆掉了或者是把地拿走了沒給錢等等。我們能做的,是幫他們反映情況、協調關系,最終解決問題還是要靠當地黨委政府。
我們辦不了他們能辦的事情,只是協助他們辦事情。下基層,工作還是以地方政府為主,不是以我們為主。這也是自治區黨委對我們的要求,“好人要讓基層干部去做,好事要讓基層組織去辦”。我們的任務不僅僅是幫老百姓做幾件好事,更重要的是幫助增強基層組織的凝聚力。有句維吾爾諺語說得好,“水會流走,但石頭會留下來”。我們會離開,但我們離開的時候,希望能看到一個強大的、有凝聚力的基層組織。
像你說的那些收錢辦事的,我覺得喀什這邊還稍微好點兒,最嚴重的地方其實是和田。和田人賣玉石,有錢,所以一個護照在和田能炒到20萬元。我現在所在的麥蓋提縣,在南疆經濟條件不算最好,但穩定情況還不錯,文化產業比較發達。很多人說,大力發展文化產業可以抵御極端思潮,我覺得這只是偶然因素。當然不發展不行,但發展得好也未必就能解決全部問題。像莎車的“7·28”事件,其實就發生在麥蓋提縣和莎車縣的交界地,但別人都覺得是莎車亂。
在這里我并不感到害怕,怕的人是因為他沒真正下來過。因為不了解情況,心里總有些顧慮,覺得是民族聚居區,可能不知道哪里扔來塊石頭就把他給砸了。我們工作組7個人,6個漢族,就我一個少數民族。他們也有這種擔心,這很正常。雖然都是新疆人,也在這里長期工作,但很多人根本不了解區情,有些人甚至連南疆在哪兒都不知道,去了一看都是語言不通的少數民族,肯定心里發毛。其實要是真正融入進去,和老百姓交心,幫助他們解決困難,他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怎么會傷害你?
和田那邊可能形勢要緊張一點。和田人和喀什人還不一樣,和田人特別犟,拗得很,你要得罪他,他早晚要跟你算這筆賬。如果你對他好,他也會對你好,但你只要對他稍微不好,他會加倍報復你,這就是和田人的性格。我聽說那邊村與村之間都有隔離帶,有的村里面也設了卡。
這里吃得還行,就是住得有點緊張。我們住在村委會大院里,網絡設施也有。為了保護我們,晚上村干部和村民都會到村委會值班,還有幾名協警,每天都十幾、二十幾個人。院子里有些沒墻的地方,我們就把墻補上,然后拉上防盜鐵絲網。
我擔心的是,當政府越來越努力、越來越成功的時候,民眾反而會感到壓力。像去年我到縣上辦事,街上就有無數的警車來回開,警笛拉得特別響。每天都這樣,就那么一兩個小時,不停地鬧。而且很多武警都是從內地調來的,他們不懂少數民族的風俗,有時可能會因為一點小事跟當地人發生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