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些情況下,穆斯林蘇聯加盟共和國被過度進行種族劃分,從而難以發展民族身份,伊斯蘭教成為了被蘇維埃制度異化的穆斯林教徒的另一種身份,并適時成為一種組織抵抗蘇聯統治的意識形態和制度。在這方面,1979 年蘇聯入侵阿富汗是一個轉折點,不只因為對于在蘇聯的穆斯林而言,阿富汗叛軍成為伊斯蘭力量和反抗象征,而或許更關鍵的是,“圣戰”者和他們巴基斯坦和沙特阿拉伯的支持者在中亞和其他地區建立了與蘇聯穆斯林的直接聯系。亨特指出,巴基斯坦穆罕默德·齊亞·哈克政府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邊境建立了宗教學校和軍營,在此許多蘇聯的穆斯林接觸到了各種圣戰思想和游擊戰術。
蘇維埃政權垮臺后,伊斯蘭教的復興仍烙有這些外國極端分子的印記。在高加索地區,尤其在北部沿著與主流伊斯蘭教連接的蘇菲派兄弟地區,越來越多的宗教和“圣戰”運動要求伊斯蘭教法成為國法。這些運動中影響最大的是受到穆罕默德·伊本·阿卜杜勒·瓦哈比(瓦哈比主義)教導的啟示,活動分子以車臣獨立為名,參與了許多針對俄羅斯和車臣公民的恐怖暴行。(《伊斯蘭教森林狼:俄羅斯車臣的恐怖面孔》,保羅·墨菲所著,是對他們犯罪活動的一個可怕的記錄,包括其爆炸襲擊、劫持人質、綁架,以及自1991 年以來對數千名無辜平民的暗殺。這本書值得歡迎,因為可以提醒大家,在這殘酷的戰爭中,犯下暴行的并不僅僅是俄羅斯軍隊。)
沙希迪分子(Shahidists)也許是近期北高加索地區出現的最極端“圣戰”者團體。這些成員將殉難視作對俄羅斯斗爭的一種手段,參與了2002 年10 月的莫斯科杜布羅夫卡劇院圍攻,當時至少有164 名男人、婦女、兒童和恐怖分子被打死。這些沙希迪分子也參與了幾十起車臣和北奧塞梯的自殺性爆炸事件,造成數百人死亡。考慮到這些極端組織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亨特指出了北高加索的失業痼疾,以及主流伊斯蘭教的體制弱點,即經過蘇維埃政權六十多年的迫害,當從那些極端主義扎根之國而來的伊斯蘭傳教士和伊斯蘭教師大規模涌入,俄羅斯就容易受到威脅。亨特表明,俄羅斯政府早已聲稱車臣極端分子與阿富汗的塔利班、基地組織之間存在密切聯系,但在西方世界人們普遍同情車臣武裝分子,從未充分接受這一觀點,直到發生“9·11事件”。
打擊伊斯蘭恐怖主義的國際戰爭增強了俄羅斯為保衛其南部穆斯林地區安全而進行斗爭的決心,那里一直容易受到來自伊朗、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伊斯蘭極端分子的影響。有跡象表明,車臣局勢開始穩定。反叛運動已經開始破裂,并轉移至印古什和達吉斯坦的毗鄰地區,特別是自從2005 年3 月主要反政府武裝領導人馬斯·哈多夫以及軍閥沙塔爾·巴薩耶夫二人死后,后者曾策劃了許多最嚴重的車臣恐怖分子暴行,包括2004 年9 月在俄羅斯南部別斯蘭鎮一所學校內劫持人質。越來越多的車臣叛軍根本不是車臣族的,而是來自國外的伊斯蘭極端分子。
大多數車臣人民認為這些外國侵略者是將他們的土地用作戰場。車臣人已被戰爭折磨得疲憊不堪,愿意接受任何和平局勢,只要能讓他們重建自己破碎的社區。 2005 年11 月的議會選舉,不論多么不完善,可能已經給了新的親俄羅斯派政府一個機會,以孤立極端分子并重建國家贏得民心。但作為這一努力的一部分,必須建立起真正的民主選舉制度和人權的國際監督,所謂人權被俄羅斯支撐的當局往往以殘暴的手段濫用,這些手段方式已被記者和人權組織曝光。安娜·波利特科夫斯卡婭,身為報道俄羅斯在車臣暴行的最無畏記者之一,于2006年10月7日被謀殺了,造成了關于車臣局勢進一步調查的不祥預感。克里姆林宮不應該害怕民主,根據車臣州立大學的社會學中心在過去三年內進行的調查結果顯示,只有五分之一的車臣人口支持車臣脫離俄羅斯獨立。
無論車臣沖突中發生什么,俄羅斯都將日益成為一個穆斯林國家,迅速下滑的俄羅斯出生率將證明這一點,現在每100 名俄羅斯族婦女大約只有1.5 個子女,相比之下,穆斯林族群每100 名婦女有近5 個子女。俄羅斯政府將需要找到比對其發動戰爭更好的手段來贏取穆斯林公民的忠心。它需要建立一個所有宗教信仰自由平等的真正世俗國家。這將意味著將國家與俄羅斯東正教分離,而東正教被1997 年的“關于道德自由和宗教團體法”賦予了特權地位。該法認可了“東正教對俄羅斯歷史和俄羅斯的精神文化的建立與發展的特殊貢獻”,盡管1993 年憲法規定俄羅斯聯邦為一個沒有官方的宗教的世俗國家。東正教領袖們口頭上支持俄羅斯在車臣的軍事行動,有時也煽風點火將其比作東正教和伊斯蘭教之間的宗教戰爭。如果俄羅斯要想建立起一種與其穆斯林人口的新關系,那么這樣的說辭毫無立足之地。伊斯蘭教必須作為俄羅斯文化身份的重要組成部分被完全接受,并如之前的沙皇那樣,國家必須尋求更好的方法來團結其穆斯林公民,并調和他們之間的關系。
For Prophet and Tsar: Islam and Empire in Russia and Central Asia, by Robert D. Crew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463 pp., $29.95
Islam in Russia: The Politics of Identity and Security, by Shireen T. Hunter with Jeffrey L. Thomas and Alexander Melikishvili, and with a foreword by Ambassador James F. Collins M.E. Sharpe, 566 pp., $94.95; $38.95 (paper)
作者簡介:奧蘭多·費吉思,出生于1959年,英國歷史學家,主要從事俄羅斯歷史研究,現任倫敦大學歷史學教授。著有《人民的慘劇》《娜塔莎之舞》《低語者》《克里米亞》《給我來信》等書。
本文摘自2006年12月21日的《紐約書評》 翻譯:彭穎 來源:《東方歷史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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