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以來,日本戰略學界盛行“海洋派”,竭力強調日本的海洋國家屬性,并以此為基礎思考日本對外戰略。信奉這一學說的政治家、學者和媒體雖不是具體的集團,但對外戰略思想都受“海洋國家”意識支配的。
當前,中日圍繞釣魚島主權和東海劃界產生諸多矛盾和爭端,日本“海洋派”更是以此為論據,宣揚“崛起的中國是日本‘海洋國家’的重大挑戰”,強調加強與美國的政治、經濟與安全合作,共同防范和遏制中國的措施。對中國來說,梳理日本“海洋派”的理論認知和基本觀點,對于處理中日復雜關系極具指標意義。
對華方略的三個字
日本《世界艦船》雜志稱,20世紀90年代,中國對世界局勢的影響力逐漸成形,特別是2010年中國的GDP首度超越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共十八大又提出“海洋強國”口號,日本感到“十分憂慮”,再者美國高調倡導“亞太再平衡”,聯合亞太盟友一道遏制中國的“潛意識”快速升溫,使得日本“愛國情操”與“強軍意識”抬頭。當前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致力于加強軍備,對抗所謂“越來越不安全的大環境”。
自詡為“海洋國家”的日本,其海上自衛隊自然成為維護海上交通線的安全、奪島兵力投送以及爭奪海洋資源的必要軍事力量,構建堅實的軍事盾牌作為揮動經濟利劍的后盾。美國海權論者馬漢認為,海洋國家的歷史不是由政府的精明和深謀遠慮決定,而是由其所處的自然條件決定,而分析日本“海洋派”的對外戰略思想,必須從他們的海洋國家意識入手。
日本領地面積南半不大,按照2010年該國國土地理院的調查,國土總面積約37萬余平方公里,世界排名第61位;若以1982年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的論述,包括領海與專屬經濟區(EEZ)等在內的海疆,疊加后的日本總面積則是原有領土總面積的12倍,躍居世界第六位。在倡導“節約傳統能源”與“開辟新能源”的當下,廣闊無垠的海底世界,在主權擁有的范圍下探索其中可能的能源,已成為勢所必爭的領域。
日本所面對的西太平洋海域有稱為“黑潮”的暖流由南向東北流動,另一股稱為“親潮”的寒流從北太平洋向南方流動,兩條海流在日本列島東北方向交匯,使得那里的水域海產豐富,是世界三大漁場之一。對于自然資源短缺、工商業高度發達的日本而言,工業發展所渴望的石油、天然氣、金屬等重要資源必須依賴進口,綿延數千海里的海上交通線的暢通成為國家生存發展的命脈,而構筑堅實的“海上防衛”勢必成為國家戰略必要關注的項目。
安倍晉三的外交顧問岡崎久彥曾以歷史軌跡為手段,試圖證明成就日本安全且繁榮的兩個時期正是“20世紀初與英國結盟的20年”以及“二戰后與美國結盟的50年”,由此說明日本的先天地緣環境與后天周邊局勢的牽動,促成它必須與海洋強國結盟,才能因勢利導,發揮地利之便和民族潛能;從而與盟友互通有無,在“貿易立國,出口第一”的運動下締造出經貿大國與亞太區域重鎮。然而,日本“海洋派”拒絕把近鄰中國當作可以密切合作的伙伴,他們的“中國觀”是敬而遠之,主張日本應與中國保持距離而不與之為伍,這種態度與明治維新以后形成的“脫亞入歐”傾向有密切關系。實際上繼承自昔日福澤諭吉的“脫亞入歐”理論,強調日本是實現“脫亞”的唯一國家,不幸的是中國的鄰國朝鮮、越南仍維持其儒教體制,如其能出現明治維新式的政治體制變革,尚有出路。
日本“海洋派”竭力強調自己與中國在文化上的區別,高坂正堯始終強調中日在文化上的區別,對歷史上中日文化交流展開“另類解讀”,試圖從文化上把日本從中華文化圈中“剝離”,認為中日歷史上的距離比起中國和其他對中國朝貢的國家來說是比較遠的,大海作為天然的地理屏障,是個難以逾越的分隔線。
面對中國的崛起,處于“海洋派”影響下的日本決策層實際奉行“政經分離”的雙軌路線,在戰略圍堵中國的同時,卻要繼續爭取13億人口的大市場,于是日本對華方略的實質是變成三個字:阻,即軍事上要遏阻中國;競,外交上與中國競爭;合,經濟上與中國合作。
日本的最終愿望是,軍事上,形成串聯美國、韓國、澳大利亞、新西蘭、印度的盟友防御圈,協助美國“亞太再平衡”的戰略布局;外交上,以經濟援助之勢,極力拉攏東南亞乃至南亞國家的友好關系,同時海上自衛隊執行遠海跨國人道救援任務時,拉近國與國之間乃至人與人之間的了解與信任,進而隨著足跡的拓寬,確保海上交通線的穩定與安全;經濟上,繼續與中國市場編織成牢不可破的經貿網絡,使產品供應與市場需求相匹配,讓日本的“關鍵技術”與完備的“產銷流程”,在中國奠定“舍我其誰”的利益基礎。
為軍力營造延伸環境
90年代以后,世界多國將“國家利益”的概念從傳統“邊疆界線”范疇中分離出來,俗稱“戰略邊疆”,這實際表明“國家利益”超出“地理邊疆”的時代已經到來。然而“軍事是為政治服務”的原則不會改變,只是軍事實力的“關注項目”與“展現方示”會隨著國家戰略指導方向與科技發展有所變動。
日本以“低調、漸增、潛進”的方法,不僅悄然改變傳統“專守防衛”原則,且趁勢把防衛廳升格為防衛省,同時借機將防衛范圍擴大至臺灣海峽與朝鮮半島,逐步跨過馬六甲海峽,向印度洋方向發展,為其拓展海上武力鋪墊“有理由、有根據”的道路。
縱觀歷史,日本自衛隊的建設強度由“制衡態勢”的需求所決定。1957年日本起草《防衛基本方針》時,就是假想蘇聯可能威脅日本領土的狀態,并以此編制防衛計劃大綱,提出《基礎防衛力》構想,用最小限度的力道執行必要的防衛任務,所以自衛隊的主要精力便放在經營北海道的地面軍事力量。半個世紀后,日本認為中國的經濟起飛促成軍事力量的突飛猛進,身為美國在亞太區域安全的重要盟友,其開始修正防衛理念,將過去“靜態的被動應對”轉換為“動態的主動預防應對”,這就是當下時髦的“機動防衛力”概念。其防衛的矛頭軸心也從俄羅斯轉向中國(外加朝鮮半島),尤其是緊鄰東海的西南諸島。
前日本防衛廳長官夏目晴雄稱,日本的防衛計劃是在美國支持和援助的假設前提下所制定的,如今防衛省意識到“靠天吃飯會餓死,靠人打仗會失敗”,過去“固守要點、等待外援”舊式思維不可能也不允許延用至今日,必須讓自衛隊比以前更具機動力、應變力和多功能的特質,尤其是“情報監視偵察能力”(ISR)與“突發事件的反應能力”。因此,日本防衛省減少陸上自衛隊的坦克數量、提高部隊機動力,并將相關資源轉投海自與特殊軍備中,例如在西南諸島的情報搜集及奪島能力,特別是建立類似美國海軍陸戰隊的水陸機動團,以及購買遠程兵力投送平臺(如日向級直升機護衛艦、MV-22魚鷹傾轉旋翼機、AAV-7兩棲戰車)。
依照日本“海洋派”論點,海洋國家不像中國這樣的大陸國家擁有廣闊的戰略縱深與可以持久活動的空間,所以海洋國家擬訂軍事戰略時,必須拋棄“以陸制海”以及“焦土抗戰”的思維,代之以“以陸支海”和“延伸監視偵察空間”的政策,積極營造海空軍力主動出擊的攻勢路線。
此外,日本“海洋派”還信奉“不敢勇于接受改變,就會被改變淘汰”的原則,因為美國對世界各地盟友的態度是會改變的,華盛頓不只看重“條約內容”或“理想價值”,同樣關注盟友可以為“共同利益分擔多少風險”,日本積極運用“海洋國家”的地緣優勢,積極為美國的“亞太再平衡”政策牽馬墜蹬,就是希望綁定同盟關系,早日實現“正常國家”之夙愿。
特約撰稿員/秦鷗
本文刊載于《鳳凰周刊》2014年第27期 總第52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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